审计师举报客户造假：中国概念股信任危机源头

　　一个举报，引发了华尔街的中国概念股整体的信任危机。

　　目前，中国企业在美国股市正迎来空前的信任危机，美国证监会列出了170多个借壳上市的黑名单，其中大多数是中国企业。

　　据本报了解，这一切都源于今年3月初，一家美国龙昌会计师事务所对其审计的包括纳伟仕、岳鹏成电机、中国晒乐照明等4家中国客户，向美国证监会举报了它们涉嫌财务造假，并指出尚有若干家公司亦有造假嫌疑。其中晒乐照明已经收到美国证交所(NYSEAMex)的退市通知。

　　这家美国龙昌会计师事务所用这种极其罕见的方式举报了自己的客户，同时也把自己置于面临与中国客户决裂的境地。

　　龙昌会计师事务所负责中国审计业务的审计合伙人秦晓东先生在美国休斯顿接受本报电话采访时直言，现在很多企业都不找我们做了，生意损失很大。“尤其是新的客户少了太多太多，以前我们的新客户接都接不完。而老的客户，有很多在目前中国概念股在美国市场境况不好的情况下，也都把融资计划停了下来。”

　　美国龙昌会计师事务所成立于1982年，是美国上市公司会计监督委员会(PCAOB)的注册成员，在纽约和休斯敦都设有办事机构，是一家为在美国股票交易所交易的中小型上市及私营企业提供全面审计和税务服务的会计师事务所。据了解，这家会计师事务所所审计的受美国证监会监管的小型企业比世界上其他任何会计师事务所都多。尤其是在中国赴美上市的企业中享有很高的知名度，其在中国和加拿大市场都是位居前十的事务所(美国上市公司审计)。“龙昌所往日吸引中国客户的原因，一是因为收费低，二是因为中国公司都认为像龙昌所这样的会计师事务所以前的审计比起四大会计师事务所来说，相对宽松。”一位对其较为了解的业内专家如是说。

　　然而，在2011年3月初，龙昌事务所做出了令整个全球证券业为之震惊的行为——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举报了其4家中国客户财务造假。

　　秦晓东告诉本报：“我们在做审计时发现了上市公司客户的财务中有造假的情况后，都是要必须向该公司董事会通报的，然后再向监管部门呈报指控。”

　　据一位龙昌事务所的员工告诉记者，以前事务所并未发现客户有财务造假行为，只是在2010年的年报审计中发现了这一现象，遂将4家客户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进行了举报。而这4家企业造假的手法雷同，均是通过伪造销售、采购单据来虚增业绩。

　　纳伟仕视听科技有限公司就是一家由龙昌所审计，却又被其举报的企业。该公司位于中国惠州市，自1998年成立以来，专注于研发、生产、销售影音类消费电子产品。

　　该公司行政副总裁王国斌向记者证实，公司已在纽交所上市，今年遭到了龙昌举报事件。但他辩解道，被举报是因为在财务方面的存疑，目前处于停牌状态。其它的不方便发表看法。

　　一般来说，企业是会计师事务所的客户，客户财务造假，即使是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也从未举报客户。今年德勤发现一家中国企业财务造假后，只是辞去了该企业的审计业务。

　　而上述龙昌所的内部员工告诉记者，其他会计师事务所可能不像龙昌一样严格，龙昌为了“规范审计”，则选择了向SEC举报这4家中国企业。

　　秦晓东介绍，一些中国公司确实造假情况很严重。“例如，我们的审计师坚持自己去银行要客户企业的一些对账单，那么这家被审计的企业会把做好的对账单给银行，再由银行交给我们的审计师。中国银行、建设银行、工商银行、浦发银行等等大银行都做过这样的事，公司跟他们串通好了欺骗我们。”

　　他说，由于对一家公司的财务数据存疑，他们去查这家客户公司的纳税情况，到当地税务局，税务局局长告诉他们都交了，他们去上网查报税的情况，结果发现一分钱也没交。

　　连锁反应

　　龙昌事务所的那位人士也坦言，由于今年3月，中国多元印刷等企业在美国股市相继被发现财务造假，加之龙昌所同时举报4个客户，并指出尚有多个客户涉嫌造假，多个因素叠加在一起，从而引发了美国股市对于中国概念股的信任危机。

　　龙昌所告诉本报他们是为了“规范审计”。“审计师的位置非常特殊，我们与律师也不一样，律师都要竭力地用证据为自己的客户开脱罪责，保护聘请他的公司，但是审计师首要的任务是保护投资者利益。如果企业没有造假，我们作为其聘请的审计师当然会竭力为这家公司服务，帮助其提高企业价值、提升其股价以及投资者对其的信心。俗话说‘盗亦有道’，如果我们对财务造假现象视而不见，从那一天开始我们自己也是在犯罪。”秦晓东说。

　　但德勤会计事务所执行总监金健却指出，龙昌所举报自己的客户，很可能是因为自身已被监管机构盯上、自身难保。因为中国企业在美国股市已有大量财务造假的现象被揭露。也许龙昌所希望通过此举可以减轻罪状。

　　德勤人士指出，中国企业在美国股市大量涉嫌财务造假，一方面，有中国企业自身的问题，贪图省事、便宜；另一方面，也是中小会计师事务所的误导所致。这些中小所收费低廉，财务审计远远不如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严格，这也给企业留下了造假的空间。

　　以往，包括毕马威、德勤等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在接手客户前，总要进行预审计。如果企业没有太大的财务问题才会正式签约。但中小企业却往往缺少了预审计这道关口。“类似龙昌所这样的在美国注册的事务所，在中国执业是非法的。金健还说。目前在中国除了“四大”外，其他在美国注册的会计师事务所在中国市场根本没有执业资格，也没有正式挂牌的分支机构，完全是私下开展业务。如果出现财务审计问题，导致企业无法上市，或者退市，中国企业也是告状无门，只能吃哑巴亏。

　　适得其反

　　“龙昌所罕见的举报客户的行为，本想借机树立规范审计的形象，但现在来看，却是适得其反。”财富指数资本集团总裁黄山指出，如今，龙昌所不仅自己面临美国市场的信任危机，也面临中国客户集体与之决裂的尴尬境地。

　　财富指数资本集团是一家专门辅导企业海外上市的投行，公司的5个客户都是龙昌所进行审计的。黄山指出，从龙昌所举报的公司来看，都是已经上市，与之有着多年业务关系的企业，造假的方式也是惯常使用的手法。

　　龙昌举报了4家中国客户造假的同时，还公开指出尚有多家中国客户涉嫌财务造假，但究竟是哪几家涉嫌造假却并未明示。

　　秦晓东介绍：“在我们准备上报我们的这些客户企业财务造假的时候，其实也是遇到很多犹豫和劝阻。其中一家财务造假公司的老板跟我们关系很好，他说，如果你这么审，在中国市场会有80%的A股死掉，不要这么严苛。你把我做死了，在中国看还有谁敢找你们做？”

　　事实上，很多中国公司也没料到这样的后果。据北京一家从事教育领域的企业董事长表示，该公司为了在美国上市曾在龙昌所进行了审计，审计费用约为15万美元。

　　该公司已经在美国证监会通过了审核。当初，这家企业本来是想少花些审计费用，但后来发生了龙昌所的举报，公司不得不又花费巨资聘请了德勤会计师事务所重新审计，上市的进程也延长了几个月。

　　由此，龙昌所的中国客户们纷纷开始与其决裂。

　　龙昌所的一位内部员工也坦言，目前公司在中国的业务遇到了瓶颈，失去了部分客户，未来的业务拓展难度很大。财富指数资本集团总裁黄山也表示，目前他辅导的5个客户因财务审计无法取得投资人的信任，全部改换四大会计师事务所。

　　德勤会计事务所执行总监金健介绍道，中国概念股在美国股市已经产生了集体性信任危机。就目前来说，中国企业赴美国上市，如果不是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审计的，美国证监会一律不予受理。

　　黄山担忧道，未来中国企业海外上市的财务审计可能要依赖“四大所”才能取得外国投资者信任的话。“国内的中小会计师事务所在开展国外业务时，将面临质疑的目光和艰难的市场环境。”“这件事情出来之后，我也很伤心，我们其实只是做了我们作为审计师职业范围内最正常的事情，但是却对我们产生了很大的负面影响。”秦晓东无奈地说。

　　引发“血案”

　　近两个月以来，中国企业通过反向并购在美国上市的公司，共有16家被质疑财务造假，股票在被大幅做空后而停牌。而这一切也许只是刚刚开始。

　　德勤会计事务所执行总监金健介绍说，目前美国证监会已列出170多家公司的黑名单，其中大部分是中国企业，问题就是因为涉嫌财务造假。这些企业取道美国股市的途径均是通过借壳登陆OTCBB以及粉单市场，以图转板。

　　然而，美国股市对于中国概念股失去信任，市场价格一落千丈。一位即将登陆美国股市的中国企业老板抱怨道，按照预计公司在美国主板市场的发行价格为8美元，但现在这种环境上市最多只能卖到2美元，只好再等待新的市场行情。“当时我们把这件事情坚持捅出来之后，在美国市场引起了很大的反响。连续有三家中国公司在两周内被停牌。尤其是对中国公司去美国市场融资的影响就更大了，现在除了一些网络公司，其他的中国公司在这里根本就融不到资。”秦晓东直言，“美国人分不清中国的这家公司那家公司，只是一股脑认为这是中国的公司，而这一段时间中国公司也天天出新闻。”

　　那些公司通过OTCBB转主板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如今美国已出台了新规，对于由OTCBB转主板的捷径加以限制。如纳斯达克就规定，企业需要在OTCBB挂牌满半年，在申请转纳斯达克交易前的两个月内，其中有一个月的时间股价不低于4美元。而美国交易所则出台新规，转板时公开募集资金不少于5000万美元，或者由交易所委派第三方对拟转板申请的公司进行为期不少于6周的财务和法律尽职调查。“如果符合了这些条件，完全可以在美国主板上市，根本用不着借壳。”黄山指出，在这股信任危机下，很多机构开始劝说在美国上市的中国企业主动退市。

　　业内人士预计，中国概念股遭遇信任危机后，将迎来一股退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