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大学赵星：苹果Vision Pro或成为库克的“代表作”，价格有望降到万元内

科技《思想大爆炸——对话科学家》栏目第40期，对话复旦大学大数据研究院教授，元宇宙与虚实交互联合研究院院长赵星。

嘉宾简介：

赵星，复旦大学大数据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复旦大学国家智能评价与治理实验基地副主任。同时担任元宇宙与虚实交互联合研究院院长，该机构由中国移动咪咕、腾讯互娱、华为公司等头部企业支持建设，来自复旦大学、北京大学、南京大学等多所知名高校的专家团队共同推进工作。

出品 | 科技

作者 | 梁昌均

“人类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向外，飞向星辰大海；一条向内，通往数字未来。”前一条道路就是以马斯克等为代表的“飞船派”，后一条则就是“元宇宙派”。

两年前，社交巨头Facebook宣布投资100亿美元并更名Meta，点燃了元宇宙热潮。随后，微软、英伟达、华为、百度、腾讯、阿里、字节等闻风而动，2021年成为元宇宙元年。

然而，再大的风也会停下来，直到现在元宇宙仍似雾里看花，新的风口也不断涌现。在元宇宙与虚实交互联合研究院院长、复旦大学教授赵星看来，当时元宇宙炒作过热，对它短期的落地和中期的价值都被高估。

近日，他在上海国际消费电子技术展期间与科技独家对话表示，目前处于前元宇宙阶段，还没有真正进入元宇宙时代。“用户现在没有能够进入到元宇宙的硬件设备，相关技术和应用还不成熟，因此元宇宙普适性商业闭环鲜见。”

赵星认为，目前需要探索让用户体验更好的软硬件形态，以及解决佩戴舒适度、和现实环境适配等问题。苹果此前发布的Vision Pro已在尝试解决，比如它具备同时看到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功能，还集成价值高昂的专用芯片努力解决头晕问题。

在赵星看来，苹果Vision Pro为元宇宙硬件发展指明了一条道路，它可能会成为CEO库克一个真正革命性的代表作。“但需要给苹果一点时间，它好多产品都是第三代开始成功，手环、耳机、手机都是，说不定头显也是。”

“如果苹果能带好头，其它厂商应该能找到正确方向，Meta最近发的第三代头显已受到苹果启发。”赵星判断，前元宇宙何时能够去掉“前”，真正进入元宇宙开端，会在2025年下半年到2026年上半年。“到时苹果头显可能已在酝酿第三代产品，应该能有所期待。”

不过，这些头部厂商VR头显价格都不低，如苹果Vision Pro起售价高达3499美元，Meta Quest 3起售价近500美元，国内从一两千到上万都有，呈现出较大差异。

赵星认为，苹果Vision Pro高价不会长期持续，后面一定会降下来。算力、存储、电池等技术会进步，或还会推出Lite版本，且苹果可能也会被同行价格战倒逼，压缩供应商利润空间去降成本。“它可能最终会把价格打到七八千到一万元，会比手机贵，但不会贵太多。”

当进入元宇宙时代，同时随着头显价格降低，它是否会像手机一样大众化？赵星表示，这需要解决核心刚需问题。“头显刚需是什么？不能简单把过去的应用替代过来，而是要真正满足过去做不到但是用户一直想要的需求。”

除硬件限制，元宇宙发展缓慢的另一大原因或还在于它是多项技术的集大成者。对于今年的生成式AI和大模型浪潮，赵星认为，短期内一定会被高估，能否产生以及何时产生颠覆性、革命性的影响，以及大模型是不是最终路线，都值得关注。不过，他并不否认它对元宇宙带来的影响。

短期来看，一个是数智人，元宇宙内需要人形的数智人来更好互动；第二是AIGC生成元宇宙的内容。“现在元宇宙内容生成成本很高，如果大模型和生成式AI能把成本大规模打下来，很多元宇宙项目才会形成商业闭环。”

对于元宇宙的未来应用前景，赵星认为，元宇宙会先在点上突破。从B端来看，国内元宇宙本质上是围绕着数字化转型在做。而在C端，因为原本天然的第一曲线虚拟资产及其交易未能得到如期的发展，产业界被迫需要寻找第二曲线，比如目前看上去有可能成功的元宇宙线下体验综合体等。

谈及人类发展的“飞船派”和“元宇宙派”路线，赵星认为，它们会同步发展，而且相互会激发。“我们在物理世界的探索一直在加强我们对数字世界的构建和想象，而对虚拟世界的追求也一直在激励我们在物理世界中去更多地创造。我能想到最值得期待的旅行，就是人类在去遥远外星的漫长旅途中，能来一场精彩纷呈的元宇宙之梦。”

以下是对话实录（经编辑整理）

科技：从风口到降温，怎么看元宇宙的这种起伏？您提出前元宇宙的概念，怎么理解？

赵星：2021年元宇宙爆火，当时对它短期落地和中期价值，我觉得被高估了。我们为什么讲前元宇宙？如果说我们已进入元宇宙，用户去使用元宇宙的应用至少得有20%-30%的渗透率，但实际上没有，现在连2-3%都没有。

根本原因是用户现在没有能够进入到元宇宙的硬件设备，技术上还不成熟。在应用端，特别是在硬件应用端，根本还没有成熟的产品。这种情况下，元宇宙应用难以全面启动。但正因为这种不成熟和认知不统一，产业才有巨大机会。

科技：现在很多VR头显体验不是特别好，如头晕，您认为目前头显要解决哪些问题？

赵星：硬件到底以什么样的形态去呈现，才能让用户觉得体验比较好，这需要探索。凡是可穿戴设备，跟用户体感有很大关系，需要慢慢找到用户真正比较喜欢和接受的方式。这涉及两个重要方面，一是佩戴舒适度，第二更关键的是跟周围环境的切换与适配。

现在VR头显一进去之后就进到沉浸式的世界，这是优势，但问题它跟现实物理全部割裂之后，人会没有安全感。我一直认为部分XR产业界低估了部分用户的不适感对于用户整体的负面影响，在这个快速消费的时代，用户要的不是最终的乌托邦，而是一开始的多巴胺。

科技：很多人将苹果Vision Pro视为元宇宙时代的iPhone，您怎么看？Meta最近也发布了第三代头显，您更看好哪个？

赵星：苹果为元宇宙硬件的发展指明了一条道路，这可能会成为库克（苹果CEO）的一个真正革命性的代表作。苹果也想努力做空间计算时代全球第一个成功的产品，替代个人计算和移动计算相当多的功能，当然这是一个过程。

做硬件需要基因，苹果Vision Pro是目前预期最好的头显产品。但要给苹果一点时间，它好多产品都是第三代开始成功，例如手环、耳机、手机，说不定头显也是。Meta不擅长硬件，最开始方向也有值得讨论的地方，例如把线上虚拟空间构建视为重点，我一直认为当前这并不是最好的方向，但我对扎克伯格的理想充满敬意。未来是由我们的每一个决定构成，我相信Meta会实现它想要的那个未来。Meta在受到苹果或其它厂商激发后，不排除做出革命性的产品的可能性。

科技：苹果Vision Pro起售价3499美元，Meta Quest 3起售价近500美元，感觉还挺贵，未来硬件成本有多大的下降空间？

赵星：苹果的高价不会长期持续，后面一定会把成本降下来。显示、算力、存储、电池等技术会进步，后面可能会做Lite版本。苹果也会被同行倒逼，还会去压缩供应商的空间。苹果可能最终会把头显价格打到七八千到一万元左右，比手机贵，但不会贵太多。有年轻学子已经开始问，有没有苹果眼镜的“眼镜壳”？怎么能让自己更像个“显眼包”？配件商机已现。

科技：随着价格走低，头显未来会变得像手机一样大众化吗？

赵星：元宇宙本质上是信息交互的模式变革，它能够以过去没有办法做到的沉浸感来实现信息交互。但我认为产业界需要解决两个核心问题：第一功能的刚需问题，不能简单把过去的应用替代过来，能否提供给用户体验过程中真正需要的刚需。苹果已找到了一些思路，比如和NBA、迪士尼合作等。

第二内容的信息密度问题，不能简单的把Web1.0或2.0的内容搬进一个3D化的空间就称为元宇宙。这一次移植的核心是，是否增加了用户获取信息的密度。技术指标而言，若用户用手机和微信看，单位时间获取的信息量（或愉悦感）比用交互头盔和3D空间体验要大，那么这个新迭代的意义是什么？现在部分元宇宙项目不成功，或者变为了无人的“鬼宇宙”，多是以上两点原因。

此外，应用的另一个可能性是，要告诉C端用户，头显能满足过去做不到但一直想要的需求。比如能有面对面感觉的线上会议，或者是沉浸式观影。当然，这些适用面还不够广。更有价值的是，不能不去做的事情，而不是某些特定时刻才想要去做的事情。

科技：您提到做硬件要有基因，很多都是互联网大厂去做，您认为优势或不足是什么？

赵星：互联网企业优势在于内容端，但现有适配元宇宙的内容还很稀缺。现在从信息密度和效果上来看，甚至不如手机。但我一直强调，这种显然有需求但都还暂时做不到的事情，才是真正的产业机会。特别是，现在头部公司有包袱，经济周期有需求，政府政策有支持，万事俱备，不欠东风。

科技：元宇宙涉及AI、AR/VR/MR等很多技术，这些能支撑起元宇宙的未来吗？哪些会是短板或瓶颈？

赵星：我们大数据挖掘研究显示，元宇宙有9个核心技术：虚拟现实（VR）、增强现实（AR）、混合现实（MR）、显示设备、人工智能、3D成像、区块链、网络通信、数字艺术，目前处于不同阶段。

元宇宙没有办法在所有方向上同时成功，一定是先在部分点上突破。要先选用相对成熟的技术、硬件或内容，形成一些有商业闭环的模式，然后逐步迭代。现在并不是做不到，而是创新度够不够、执行力强不强。国外有企业在探索用隐形眼镜来做元宇宙交互设备，国内很少见到这种独创性的思路。

科技：今年的生成式AI和大模型，您怎么看？它对元宇宙能带来哪些改变或提升？

赵星：跟元宇宙一样，短期内会被高估。对于人工智能能够不断产生新的亮点和爆发点，并最终通达“智能”，我毫不怀疑。我怀疑的是大模型是不是最终路线，有可能几年之后人工智能的主流路线再次出现变革。只要现在的大模型继续如此不经济，产业界就一定会找别的出路。

它对元宇宙的影响，短期内有两个方面。一个是数智人，元宇宙里的互动需要AI，且最好是人形的数智人形态。第二就是AIGC生成元宇宙的内容。现在元宇宙项目主要问题就是成本高，如果它能把成本大规模打下来，很多项目就会有商业闭环。长期来讲，元宇宙应该是一个充斥着人工智能的虚拟的智能社会，AI就像空气一样，弥漫在元宇宙所有的空间。

科技：现在元宇宙应用谈得比较多的是游戏，您认为它会更快在B端还是在C端普及？

赵星：从B端来讲，国内元宇宙本质上是围绕着数字化转型在做。C端元宇宙本来有一些方向，如NFT等数字资产交易，但现在需要找第二曲线。首先是游戏形态的元宇宙，其次是由商场等改造而来的元宇宙体验综合体，国内有一批项目已实现商业闭环。

科技：随着技术、应用发展，您认为什么时候能去掉“前”，进入元宇宙时代？

赵星：当有成熟的交互设备和内容的时候，就可以去掉“前”。就像苹果，第一代iPhone销量也不突出，可能需要等到第三代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爆款。我觉得2025年下半年到2026年上半年，当Vision Pro做到接近第三代的时候，应该能够成功。

科技：“人类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向外，通往飞向星辰大海；一条向内，通往数字未来”。您认为哪条路对人类更有意义？

赵星：人类对物理世界的认识和对精神世界的追求，都是人类最根本的需求。这两点没有矛盾，应该会同步发展，而且相互会激发。

我们在物理世界的探索一直在会进一步加强我们对虚拟数字世界的构建和想象，而对虚拟世界的追求也会一直在激励我们更多去在物理世界中去更多地创造。我能想到最值得期待的旅行，就是人类在去遥远外星的漫长旅途中，能来一场精彩纷呈的元宇宙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