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科技
作者|汉雨棣
编辑|杨锦
“一单配送费是固定的6块9,一个月跑够27天全勤一单就加到9块钱。肯定是不能月入过万的。”20岁的东北姑娘小双刚来美团做专送骑手三个月,在一家咖啡厅等餐时手机里播放着最新流行的短视频。她对科技描述自己的生活,“宿舍在站点附近,很多人一起住,吃饭是自己解决。6点多起床就出来跑单,9点下班刷会儿手机就睡了,第二天起来继续送单。”
按照官方定义,目前国内灵活就业人员约2亿人,约占全国就业人员的27%,其中包括1000余万外卖骑手。入局的人越来越多,骑手却表示今年的收入少于往年了。有人说是单量被稀释了,也有人说是因为意外险涨价了,还有骑手说出了一笔新增的支出--今年6月25号开始,骑手放餐进入外卖柜开始以每单0.5元收费了,这个钱需要由骑手自己补贴。
2020年9月,一篇《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引发了广泛的关注,文章中多次出现算法为骑手规定不符合交通规则的路线等多种不恰当行为,并使用了“驯化”等词语界定平台与骑手的关系。9月初,临沂大学文学院讲师邢斌的随笔《2022年冬,我在临沂城送外卖》再次将外卖骑手这一群体推上风口浪尖。
时间过去了三年,外卖骑手们的困境得到解决了吗?科技与网约配送员、平台工作人员及从事相关研究的教授进行了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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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级评分取代罚款
“今年的钱更不好赚了。人多了,单子少了。”对话中,这是外卖骑手们普遍对科技反应的情况。
美团最新的财报中展示出了骑手的充足。2023年二季度,美团销售成本同比增长20.4%至426亿元,占收入百分比由69.4%减少至62.6%。
销售成本增加的主要原因是外卖单量的增加,占收入百分比减少主要由于餐饮外卖及美团闪购业务的运力供应充足,使得单均配送成本下降。根据美团官方出具的报告显示,2021年美团骑手的数量为527万,2022年净增近百万达624万人。
这将直接影响骑手们的接单量。一位送了5年外卖的专送骑手对科技透露,相比前几年的月入万余元,今年“每月拿8000都费劲”。有骑手无奈地和科技抱怨,“现在就只是个活着的工作,别想着靠它赚钱。
有美团骑手告诉科技,就北京市场而言,众包与专送骑手的佣金计算方式都是不同的。众包骑手每单六公里之内抽成在5-6元不等,超过六公里每单多加五块钱。专送骑手的待遇则相对固定:每单基本都在三公里左右,无论送什么餐,每单的收入是固定的。每月送单700单以下每单6.9元,700-1200单部分每单9.5元。
在奖罚制度方面,有媒体报道称,邢斌所在的配送站站长指出邢斌文中“专送骑手罚款200-500,一般罚500元”等相关扣罚描述不实,临沂于2022年在专送骑手范围落实“服务星级”机制,差评不会直接产生罚款。
北京海淀区的几位专送和众包的骑手都向科技展示了自己的评分界面。据三言科技报道,骑手每个月的服务星级根据个人月累计总积分在本站点的排名确定,服务星级越高,获得的单均额外奖励越多。合作商取消以往自行制定的超时、差评等按单扣款项,改为适当扣分。骑手们向科技补充解释,星级会影响到每月薪水的多少。
专送骑手星级评分页面展示,受访者供图
专送骑手小阳向科技表示,这些调整并没有带来真实的收入,反而感到平台从骑手身上克扣得更多了,“以前就是9块钱一单,现在每单只能保证拿到6.9元。就是没以前好干了,想尽一切办法从我身上扣钱。”还有骑手向科技抱怨发薪日越来越晚,“以前是每月15号发工资,后来又改到20号,现在又改25号了。”
也有骑手持不同说法。和小阳一起送单的小磊表示,自己每月能送1350-1480单之间,这样就可以同时拿到满勤奖励与大额奖励,收入过万是常事,“阶梯形式,想赚钱的多跑单就能多赚。”
此外,有两位骑手提到了外卖柜---小阳甚至还记得自己收到通知的日期,6月25日起,北京市的部分外卖柜存放配送订单需支付服务费每单0.5元。这样下来,他每月的收入大概会减少500元。这种存放虽然并非强制,但大部分写字楼、公寓、医院等封闭性较高、送餐环境复杂的场景都已经普及,“有时候顾客也会要求我们放在外卖柜里。”
仍有骑手“被迫逆行”
2020年《外卖骑手,困在系统》中,人工智能算法成为了矛盾的焦点。2021年,11月5日,美团外卖公开“订单分配”的算法规则,称综合考虑下,算法会优先选择时间宽裕、顺路的骑手。对于“顺路程度”,美团外卖称主要用新增距离来衡量顺路程度,新增距离越小意味着顺路程度越高。当后台接到一个新订单时,“订单分配”算法会基于骑手当前的位置和手头已有订单量,预估出骑手如果新接该订单需要的配送时间,以及对现有订单是否产生超时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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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与科技的对话中,专送骑手在这方面似乎并不困扰。他们告诉科技,单子的距离都控制在三公里内,时间不会紧张到需要违反交通规则。而众包骑手称这种情况仍然存在,“系统里不会直接让你逆行,但是你不闯红灯不逆行就不可能送到。”还有向科技吐槽“顺路程序”的系统并不智能,“比如刚刚在东边送单,突然就给你接了个西边好几公里外面的单子。”
中国社会法学研究会副会长,华东政法大学教授田思路提出的解法是,需要有第三方介入来对平台动作进行限制。技术本身没有向善或向恶一说,问题的关键是保证技术的中立性。
“劳动者作为个体,他完全没有办法去改变和控制这个系统。有时候系统运算起来后台再调整控制都是很难的,所以算法制定时期的中立性非常重要,需要有资质的、中立的第三方评估机构介入,对大型平台进行参与与限制。且这个数据要交给工会说明通报情况。”田思路同时提出了“算法取中”的说法,“比如说我送一单,快的20分钟送到,慢的30分钟送到,那么这个算法设定你最高设到25分钟这种中间值,不能最严算法。”
在算法与骑手的关系上,吉林大学法学院教授艾琳对科技表示,算法的“驯化”并不是平台从业人员的特殊问题,“在平台用工关系中过分去强调谁被谁驯化了,对于解决问题来讲是没有实际意义,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对立,我们应该就问题论问题、解决问题”。
艾琳教授指出,国家已经出台了对应政策,如今的骑手已经不是绝对“裸奔”的状态。她特意提到了集体协商制度。7月13日,来自“饿了么”平台华东等七大片区的175位全网外卖骑手和站点服务商员工代表齐聚上海,参加“饿了么”平台(全网)一届一次职代会(扩大)会议。现场审议通过全网集体合同及3个全网专项集体合同、全网职工代表大会(扩大)会议实施办法。虽然合同详细内容没有具体披露,但艾琳教授认为这种“集体协商”的形式非常可取。
被问及是否与平台进行过类似的沟通,一位“饿了么”北京区骑手向科技表示自己参加过平台的年度大会,“当时很多骑手都去了,几个小时的年度大会提起你说的这个骑手权益保护的过程不到十分钟,”对于日常的申诉与维权,该骑手举起两根手指“两个月,拖你两个月,这两个月里会有人给你打电话跟进你,但两个月之后事情没有解决也就不了了之了。”
谁投保?能保啥?骑手意外险仍在试点
2022年7月,经国务院同意 , 决定在北京、上海、江苏、广东、海南、重庆、四川 7 省市选择部分规模较大的出行、外卖、即时配送和同城货运平台企业参加职业伤害保障试点。试点的主要内容是,由平台企业出资,按单缴纳职业伤害保险费,对就业人员免费提供职业伤害保障。如果发生职业伤害事故,就业人员可以按照工伤保险的规定享受工伤认定、医疗费用报销、工伤待遇等权益。此前据经济观察报报道,目前每月有百万级骑手参与职业伤害保障试点。多平台接单的骑手,由发生事故时正在执行订单的派单平台承担责任。
“保险是跟平台签的还是跟别的公司签?都能保哪些,哪些可能出现的情况不能保?”面对这些问题,大部分骑手都无法给出清晰的回答。他们反复强调的是,“保险都是我们自己交的钱。”
美团骑手向科技表示,众包骑手的意外险每天缴纳1.2元,扣自每天第一笔订单的佣金中。专送骑手是每天缴纳6.8元。骑手小双向科技展示了她的保险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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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送骑手保险页面展示,图片来源:科技
还有骑手向科技反应,“买的时候说是啥都能报,手机撞坏了也能报,任何受伤都能报,但等到报的时候都费劲。”专送骑手小阳向科技讲述,2022年下半年,自己曾有一次在送餐途中出现意外,撞掉了路人的一颗牙齿。当时他曾经通过美团保险的渠道上报过,但先后以“受伤者没有在指定的三甲医院就医”被拒绝,在指定医院就医后,又以“牙齿不在参保范围内”被拒绝保险赔偿。最后,他赔了被撞者6000多元。
美团保险内部人士透露,对他们而言,骑手保险的覆盖也是巨大的工程量。骑手的工作性质带来其事故多发,且骗保情况也屡见不鲜。骑手本人又是急需现金流的人群,故骑手保险的核实、推进与落实也是一项巨大的工作。
在网约平台骑手的权益保护中,由于其工作性质和内容,意外险一直是关乎骑手人身安全的重点。这方面争议的焦点是:按照现有法律,保险与劳动合同关系紧密相关,而外卖平台采用劳务外包雇佣外卖骑手,因此外卖平台不为骑手缴纳社保并未违反相关法律规定。对此,艾琳教授与田思路教授同时提出,“我们不能替劳动者去想他们要什么,劳动者自己最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科技对外卖人员进行对话的过程中,许多外卖员对这一问题都呈现出回避和含混的态度,被问及“如果交了愿不愿意签订劳动合同或因此降低到手薪资”,大多数骑手都回答“不可能,也没想过”,只有一位专送骑手表示,“交保险最好,少拿点(工资)也可以。”
骑手所需的是否就是一份稳定的劳动合同? 艾琳教授同时对这一问题持怀疑态度,“骑手本来就是流动性较强、自由度较大的群体,一定程度上来讲正是这种灵活性吸引了骑手从事这样的职业,也促成了外卖行业的发展和可持续。一厢情愿地用传统劳动合同捆绑双方,反而事与愿违。现情况,将职业伤害保障与劳动关系解绑,是更有效、可行的办法。